第八章︰所愛之三

 


保羅爲何突然提及法國波旁王朝王位繼承危機?

 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母親,「您若與格里成婚,亞瑟身份得以合法化 [1],再逼蘇菲嫁與他,推他上波蘭王位,亞瑟成爲波蘭國王之後,不會回過頭來併吞俄羅斯嗎?現在他只是一個沒有身份的王子,成爲國王後自是不同,這會危及羅曼諾夫王朝的血脈⋯⋯」

  凱薩琳冷冷道:「保羅,你到底想說什麽?」

  他深吸口氣,牙一咬,神色鎮靜地說︰「這不正如法蘭西歷史重演?當年太陽王意屬的王位繼承人,並非年幼無知的路易十五而是他的私生子曼恩公爵 [2] ,而母親您心中意屬的王位繼承人又是誰?」

  她聽到此處,終是明白了,帶著幾分怒意,道︰「保羅,只要你謹言慎行、無行差踏錯,將來你依然是俄羅斯帝國的沙皇,而他頂多是波蘭國王,你不會連這個也不願讓吧?」

  「他父親害死了妮妮,我怎能安心將蘇菲交到他手上。」不期然而然,保羅道出令母親錐心的言語。

  她耳聞此言,卻不言語了。

  母子對陣,一室寂靜。

  兒子無情地揭挑母親傷心往事,撻伐著她的良心。過了良久,她終於開了口,淡淡地苦笑一聲,「保羅,話不能這麽說,蘇菲與妮妮只是相像⋯⋯」

  「何止相像,她們其實是親姐妹,是嗎?」他對蘇菲的情意,緣於妮妮,也是緣於亞瑟,更是緣於他與他的情緣,其中的愛恨情仇,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
  原本藏匿於内心曲徑幽暗處與波王的一段姦情,不意被兒子揪了出來,攤在面前,本是件十分難堪的事情,然而姐妹倆生得如此相像,宛若雙生,早就有不少人在臆測了。

  她回想起日前,格里與她纏綿於枕畔,親吻著她的粉頸絮語著,「沒想到,在我之前妳就曉得偷腥了,看來給彼得帶綠帽的,不只有我一個了。」

  「你説話怎麽如此粗鄙?」

  「妳敢否認?眼前就有現成的人來告訴我真相。」

  「你在説什麽嘛?」

  「欸!蘇菲與妮妮爲何如此相像?這不是説明了,波王就是妮妮的生父麽!」

     ☸☸☸

  她語聲帶笑,仿如凌遲,「即便是親姐妹,她倆可是從未謀面的陌路人,妮妮的事與蘇菲完全無關,你心中這個結何時才能解開呀?」

  保羅卻毫不鬆口地說︰「妮妮因爲他們的威逼而犯了癔症,癔症害死了妮妮,現在他們又想奪走蘇菲,我不會輕易就此放手。」

  言盡於此。

  眼看著,保羅就要把她過去的膿血瘡疤全給戳破了,凱薩琳隱忍著心中的憤怒,耐心訓誡著兒子,「保羅!我們不能將妮妮的癔症都歸罪於奧拉洛夫一家。」

  他咄咄逼人地反駁著,「妳不要以爲我什麽都不知道,在你們眼中,我只不過是你們的絆脚石罷了,他恨不得早日把我除掉⋯⋯」氣憤之下,連對女皇該有的尊敬語法都省略了。

  聽在凱薩琳耳中,一時怒不可遏,保羅口中的「他」便是亞瑟的父親格里,如此扎心刺耳的言語,身爲母親的她感到一陣沁骨的心寒,不免讓她動了廢黜之心。

  「保羅!小心你的措辭!如今你已成年,成婚後就要入閣問政了。但不要忘了,在我闔眼之前,我依舊是統治俄羅斯的女皇,你依舊是我的臣下。你的皇后是由我來決定,蘇菲終究是要嫁給亞瑟爲妻,我勸你儘早醒悟,就此放手。」

  君臣對弈,棋差一招,滿盤皆輸。

  顯然地,女皇立意要鯨吞波蘭,將蘇菲當作政治籌碼,她是君,他是臣,軍國大事不容他置喙,現若與她對峙翻臉,非但救不了蘇菲,反而給了她一個廢立的理由,只要他還是儲君的一日,他與蘇菲就還有希望。

  尋思良久,他才躬身領旨,「是的!陛下!」

  他們是先君臣,然後才是母子。

  她最後也只得垂首輕嘆口氣,沒再說話。


[1]這裏的亞瑟即為歷史中的︰Alexei Grigorjewitsch Bobrinski,一般音譯為阿列克謝,爲了方便閲讀,在此簡化為亞瑟。歐洲王室中私生子女並無王位繼承權,凱薩琳曾計劃與奧拉洛夫公爵合法結婚,讓亞瑟私生子的身份合法化,將皇位傳給他。前例就是彼得大帝的女兒伊莉莎白女皇,出生時原本是私生女,她父母合法結婚之後,身份得到合法化,雖曾是私生女,但日後得以登基成爲女沙皇。

[2]路易十四臨終時,遺詔命私生子曼恩公爵(duc du Maine)為攝政王,駕崩後卻被侄子奧爾良公爵腓力奪取政權,腓力原是路易十四所懷疑與不喜之人,曼恩公爵因此心生不滿而與在西班牙的兄弟國王腓力五世密謀,被揭發後,遭到監禁。曼恩公爵是路易十四與情婦蒙特斯潘夫人(Madame de Montespan)所生的私生子,是路易十四生前最鍾愛的兒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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