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︰皇儲之二
 |
什麽相救之恩？
這個人可真是愛説笑了，昨日在湖邊被他掩口還不打緊，這個流氓還將她緊緊摟在懷中，本想此番落在流氓手中，已死定了，未料，他自己卻害怕了來，將她錯認爲他人︰妮妮。
當下嚇得魂不附體，落荒而逃。
她不慎驚散他與她的好事，雖説她還是個孩子，但並不蠢，怎麽不知道一個男人撫弄著一個女人的胸口時，存著什麽樣的念頭？她要防他來千刀萬剮都來不及，哪敢巴望他來感謝。
這件醜事雖未被閙開，終究在她内心已經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。
與成見。
猛然想到，他母親在衆人面前將自己留在身邊，而她父王也允諾了，這日後⋯⋯一轉念，莫非他懼怕來日她抓著這個把柄去向女皇告密，現在趕緊來巴結討好，説些甜言蜜語來封她的嘴了？
王子笑意漸深：「妳真的是我救了我，那個女人是自己投懷送抱的，若不是妳即時出現搭救，後果真是不堪設想。我真的是要感謝妳了，替我了解圍，我也明白那種窘況，無論是誰撞見了，都要誤會的。」
蘇菲腦中浮現一個青綠色的身影，宴會大廳上立於女皇身後的那位女官，不就是湖畔與他偷情的那個女人嗎？看起來是個三十來歲、直逼四十的婦人，嚴格算起來，年長皇儲至少有十幾二十歲了？
哇！這個女人真是不要臉！
她將信將疑，語氣和緩了幾許，道︰「殿下無需如此掛懷，我只不過路過罷了！」
「妳真的是救了我，她是母親身邊最得臉的女官，若是讓她得手了，我可能這一輩子都要受她掣肘。」他貴爲皇儲，心中卻有苦難言，只能委婉地用了一個詞︰掣肘。
掣肘？就只這一句，便將她滿腹疑團盡數打散，宮裏的人多是狡詐無情，她也是自幼生長在宮中的。原來這個少年是個受害者，身爲孩子，蘇菲很清楚大人最擅於利用小孩的無知。
她經不住好奇地要問︰「是什麽樣的掣肘？」
「妳一個女孩子家，最好不要懂這些事情！」
他一句話就將她擊退，一時讓她啞口無言。
蘇菲原本是個好强的女孩，經不住聽這樣的話，過了半晌便不服氣地說︰「欸！你們男人自制太差時，就推説是女人的引誘，把罪過推諉給我們女人，依我看啊！你自己也不是清白的。」
保羅身爲儲君，是個從小被衆人捧在掌心呵護的人，衆人敬他、畏他、臣服於他，哪禁得住這樣的諷刺，便以凌厲的語氣質問，「在妳眼裏，我就是這麽一個污穢不堪的人，是嗎？」
蘇菲即刻反駁，「她欺身摟上你的身子時，你大可以推開她呀！你卻默不作聲，上下其手，誰知道你腦中轉著什麽樣的念頭？」
上下其手！
這句話激得他咄咄逼人地詰問，「妳一個十二歲女孩，怎知道男人在這種情境下會轉什麽樣的念頭？」
聞此言，原本再無話可說了，是該走人的時候了，她卻不甘回了一笑，道：「不要把我當無知的三歲小孩，男女之間的事情，我父王全都跟我解釋了。」言罷，盡速依皇室禮節蹲了一蹲，正要轉身離去時，卻又聽他開了口。
「聽人言，公主的母后已離世了，莫非波蘭國王把公主當兒子養，連男人之間的共同秘密都說與妳聽了。」
「沒錯！」蘇菲爽快地答。
「哼！少吹牛了，妳又知道了什麽？這種事情，也好意思拿來炫耀。」
哦！這小子竟然不信她，她只好將嘴凑近他的耳邊，低聲細語著。
不知公主在他耳畔囁嚅了什麽咒語？月色下，王子眸色原本清澈如水，耳根卻莫名地燃起紅火，羞燥不堪，不敢拿正眼去瞧她，只將頭低得不能再低了，讓她更覺得意了。
過了半晌，他才敢擡頭瞧她一眼，只見蘇菲咧著嘴角，彎成一個似笑非笑、漂亮的月彎，不知正自鳴得意著，還是在嘲笑譏諷他。
他才猛然醒悟，原來這小妮子不過是藉機捉弄他。
他看穿了她的把戲，便淡淡地問，「對於男女情事，公主還聽聞過什麼？」
她再次靠上耳邊，正想說什麼時，見裏邊出來了一個黑人，卻躊躇不語了，只見那人正朝著他們走過來，王子自然曉得這厲害關係，便不假思索地拉著她的手，飛也似地奔下臺階。
兩人迅速地躲進對面的宮殿裏，在門扉開啓的瞬間，蘇菲便被眼前的情景給懾住了︰她來到一間極爲華美的殿堂，惟見四壁裝潢皆由昂貴的琥珀與黃金雕飾而成，那是一種不知從何看起的美輪美奐，無以言喻。想必這便是傳聞中的琥珀宮了，琥珀宮是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一世送給彼得大帝的禮物，被譽爲世界第八大奇觀 [1]。
蘇菲不由得向她身邊的人遞上一眼，他，可是此件寶物的繼承人。
卻見保羅趕緊掩上了門，身子抵著門扉，看那人不再追上來，才得以喘氣歇息。
蘇菲上氣不接下氣地盤問，「你躲的那個黑人是你的跟班？」[2]
「是盧卡！他會向母親巨細靡遺地稟報所有與我有關的事。」
「啊！」蘇菲不禁驚呼一聲。
她父王信任她，寵愛她，縱容她，從不會對她做這樣的事情。而他縱使擁有琥珀宮這樣的稀世珍寶，卻沒有個人自由，心中油然升起同情之心。
「身爲君王，沒有自我，所言所行皆關係國家。」這是她父王經常對她説的話，而眼前這個少年還是個孩子，卻從沒有過自我。
正低頭沉思中，遙遙傳來了一陣弦樂聲，音律柔美，她聽出是韋瓦第『四季』之冬 ，凜冬降至，絲弦聲中蘊涵著冰雪的堅硬鏗然，便忍不住憑窗望向燈火通明的黃金宮。殿裏金碧輝煌，笙歌漫舞，細細的提琴聲，像是永夜不盡的情話。
不知過了多少時間，她才驚覺，她與他孤男寡女處於暗室之中。
令人不安。
[1] 關於琥珀宮請參閲拙作︰『象徵德俄關係的琥珀宮』。
[2] 關於黑奴，俄國大文豪普希金曾經撰述『彼得大帝的黑奴』一書。
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