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︰鑽石之三

 

宴席過半，待衆人用完了甜點，大人們便開始喝酒了，潘寧忽然與奧拉洛夫公爵說起與鄂圖曼帝國的戰事，喝酒之事，朝堂之事，戰爭之事，自然都沒有王子公主們的事。

　　莎莎拉起蘇菲的手，二人便往角落的沙發走去，一襲緋雲紗籠上長榻，煞是好看。正斜倚著時，挑起一汪深藍的眸色，說：「不消多少時日，保羅就要娶親了，冬宮裏又多一群人可以説德語，妳若當我家嫂子的話——」

　　娜娜明眸深斂，立即打斷她的話，道：「娜娜，不要說那樣大咧咧的話尋蘇菲開心。」邊説邊挪挪嘴，示意莎莎要多注意一下保羅神色，不知他爲何這般黯然神傷。

　　兩姐妹一個是明艷如葵，一個則是幽靜如蘭。莎莎生性活潑，口無遮攔；而娜娜則是個嫻雅敏感的女孩，總是及時向妹妹提點。

　　莎莎吃吃地笑一笑，「哼！這有什麽大不了的，有哪件事情是我們自己做得了主的，輪到誰都是一樣，這回只不過是輪到保羅了，哪一天輪到妳啊！有的妳哭地死去活來的了！」

　　「妳這樣死丫頭，在説啥呀！」説著説著，兩姐妹卻追打起來，團團圍住她們的哥哥，要亞瑟出言主持公道。

　　姐妹倆説得蘇菲心神不寧，正身上陣陣發顫，猛然卻聽見一本書被重重扔到茶几上，嚇得正在上點心的宮婢忽地端不穩手中的托盤，一根銀匙落地，擲地有聲。

　　蘇菲心頭一緊，敏捷地反應說：「哇！我最愛吃的杏仁酥餅來了。」忙不迭伸手接過托盤裏的一小碟餅乾，免得她引人的注意，受到了責罰。那小婢女愣了一下，連忙感激看了她一眼，躬身退了下去。

　　保羅此時的心境並不平和，正甩書發脾氣呢！卻即刻注意到蘇菲刻意説的那句話，她可不是真的喜歡杏仁酥餅，而是掩不住内心的那副俠義心腸。

　　好不容易支開了那個侍女，蘇菲趁著莎莎與娜娜都去纏著亞瑟的當兒，鎮定下心神，便問保羅，「你母親方才可曾責罰了你？都説了些什麽？」

　　他若無其事地拿了一塊杏仁酥餅，臉上淡淡露出一彎苦笑，抬眼看她，「方才妳在席間不是都聽到了！」

　　「她給你的處罰該不會是為你許婚吧？」她在這種情境下，依然不忘調侃他一下。

　　他深知她的性情，並不介意，只輕「嗯」一聲，便接著說︰「妳我是王子公主，無能像平常人一樣擁有自由，一切身不由己啊！」一面説著，一面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方幽藍天鵝絨錦囊，以無奈的口吻說︰「這件禮物請妳務必收下！」

　　啊！與先前的那個紅盒子完全不同，怎麽突然變成一方錦囊，難道保羅準備了兩份禮要送她？

　　蘇菲不禁好奇地扯開錦囊，一道閃光從幽藍色中竄了出來，緊緊抓住她的目光，閃出的是鑲著一顆極爲碩大的鑽石髮簪，莫非是⋯⋯轉瞬間立即明白，這便是傳説中、獨一無二的奧拉洛夫鑽石 [1]。

　　純淨的光澤中，依觀看的角度不同，有時發藍光，有時發綠光，是奧拉洛夫公爵在安特衛普購得入手，是件獻給女皇的禮物，象徵他倆的愛情。

　　方才，女皇在書房裏，問了他幾句話，便將鑽石交到他的手中，對他說︰「把它送給你最心愛的女人吧！但你要謹記一件事情，你所愛之人，不會成爲你的皇后，將來無論你的皇后是誰，都由我來決定，身爲君王，先國家，然後才是個人。」

　　爲何他母皇要在這時將這件稀世珍寶轉送給他？

　　其實是在補償他。

　　定是索菲婭見到他與蘇菲在一起，把這件事情稟報女皇知曉。今晚他又爲了蘇菲與亞瑟起了爭執，女皇誤會了，誤以爲他倆有私情，事實上就算女皇誤會，對他而言並不算是個誤會⋯⋯

　　「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首飾，這我不能收。」她將錦囊推回他面前。

　　「蘇菲！難道妳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嗎？」

　　此一句話，彷彿一切皆噤了聲，唯聞殿中一角的弦樂聲細細，繚繞不斷。

　　她暗自一驚，啊！他説的是波蘭語。

　　他不跟她說德語俄語或是法語，而是說波蘭語，顯然不願旁人聽見他們的談話。手不由扣緊了沙發椅一角，與先前亞瑟出其不意的求婚相較，他的話雖然避重就輕，卻認真嚴肅，畢竟潘寧所提出的人選，並沒有她在内，她是波蘭公主，她的國家無有强大的國力去攀附俄羅斯這樣一個大帝國。

　　如今皇儲這話卻是⋯⋯

　　蘇菲沉吟不斷，似在斟酌，似在揣摩，一時不知如何對應，「潘寧大人都已經有了人選，這會兒說這些話，還有意義嗎？」

　　他輕嘆口氣地說，「有意義！不説就來不及了。」説完便謹慎地將鑽石從天鵝絨錦囊中取出，將它簪入她的髮髻上，鑽石的光芒，熠熠生輝，讓蘇菲整個人頓時燦爛了起來。

　　「保羅，我才十二歲，來不及長大，嫁給你。」她忽地淚如泉湧地說。

　　他不覺目光模糊了，噙著一絲淚意，手撫著她的臉頰，拭去她眼角的淚水，安慰她說︰「只要妳心裏有我，一切都來得及。」

[1]奧拉洛夫鑽石，世界四大名鑽之一，與德勒斯登綠鑽、希望藍鑽等齊名，重達190克拉。此鑽石被鑲在女皇的權杖之上（見圖片），在此則將它改寫為髮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