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︰所愛之一

 

奧拉洛夫鑽石

宴罷，衆人告退時，莎莎纏著母親，撅著嘴撒嬌說︰「蘇菲生日，保羅送了這麽一顆漂亮的鑽石，我也剛剛過了十二歲生日，總也能得上一顆吧？」

　　凱薩琳向來最疼愛這個女兒，聽到女兒的怨言，也不能偏寵新來的，而冷落自己的心肝寶貝，便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，說︰「妳就只知道要東西，好！好！也有妳的一份！」便從自己的髮髻上摘下一枝鑽石髮簪，為女兒簪上，隨之在她耳畔低聲説了些話，像是囑咐了什麽話。

　　莎莎眉開眼笑地前去拉住蘇菲的手，拍拍胸脯說︰「沒問題，全包在我身上。」衆人都知曉，莎莎與蘇菲一般，都是好玩的心性，沒人去留心她說什麽。

　　凱薩琳向亞瑟使個臉色，他微頷首示意，領著衆人告退出殿。

　　獨留了保羅說話。

　　她與保羅，母子並肩而立，默默盯著蘇菲髮髻上的鑽石，皎潔如冰，漸行漸遠，那雪白的身姿無不牽動著母子倆的心腸。

　　就在蘇菲驀然回首的一瞬，勾起往事如潮︰

　　那一夜射擊軍要强行架走她，若不是她苦苦哀求母親，她與他早就喪命於槍下。之後，他們被囚禁在琥珀宮經年，終日忍飢受寒，不知是否得見明日朝陽。然而，過度的驚嚇與恐懼終究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，她日後便發了癔症。

　　她，便是三年前自殺身亡的安妮公主。

　　妮妮自殺這個噩耗，曾經日日夜夜凌遲著凱薩琳的良心，當年宮變，爲了生存下去，她的確曾對兩個孩子動過殺機，那時才七八歲的保羅十分清楚母親心中的念頭，對於妮妮奄然而逝，一直耿耿於懷，無法原諒母親，更無法接納奧拉洛夫一脈。

　　親生骨肉怎能讓人鏟除？她拼死拼活也要保下他們的性命。然而當時的情勢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，唯有登上皇位才能掌握大局，否則連她自身性命都不保了。

　　這一點卻是保羅從未體悟過的微妙，畢竟他才是儲君，是真正合法的繼位人，是母親奪去了兒子的皇位。

　　當年，她下令殺了被伊莉莎白囚禁二十幾年的伊凡六世，伊凡甫出世便登基爲沙皇，一年多後就被伊莉莎白推翻，取而代之，一生都在監獄中度過，心智幾近癡呆。爲了鞏固皇位，她還是狠心下令殺了這個純然無罪之人，就只因爲他的存在危及她的皇座。

　　當槍口轉向自己的親生兒子時——

　　命令，她無法下達了。

　　「妳現在刀下留下他的命，將來他便是個禍害。」格里不斷地提醒她。

　　縱使她有過許多的男人，他們從未愛過她，無不想從她身上得到權力、利益與肉體，連她的初戀都是伊莉莎白女皇一手謀劃安排的，原本以爲的愛的結晶，卻不是緣於愛，而是心計，她只是生產工具。

　　在真相大白之後，她只能愛孩子了。

　　如今，立於她身側的孩子長大成人了，就要大婚了，能入閣參政了。他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付出的愛，在他出世的那一刻，她把所有的愛傾注於這個柔弱的小生命上，這一點是他永遠不會知道的。

　　因爲，他們母子之間從來只有敵視與仇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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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當鑽石的光芒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，凱薩琳不禁唉嘆一聲，湛然問道︰「你可想清楚了？」

　　保羅只是淡然地「嗯」一聲。

　　「她還是個孩子，你就這麽把一件稀世之寶送給了一個孩子，呵呵！你現在只是皇儲，出手卻已是這般闊綽啊！」

　　「母皇説了，要把鑽石送給孩兒最心愛的人，蘇菲便是孩兒一生所愛之人。」保羅開門見山，一口認下他的決心，毫不含糊。

　　人性本貪婪，凱薩琳原本只想藉由鑽石來試探保羅的心思，一試便試出真相，兩人果然有私，而保羅對這個女孩的愛卻勝過一切。只不過她真想不透，蘇菲還是個孩子，爲何保羅對一個成熟豐滿的女人全然沒興趣，卻獨獨去喜歡一個小女孩？

　　女皇疑惑地問︰「真的是你所愛之人嗎？你與妮妮自幼相依爲命，她只不過讓你想起了妮妮，你喜歡她，只因她與妮妮有幾分神似，不見得是真的愛上她。」

　　「不！她的聰穎遠遠勝過妮妮，她的美麗無以復加，她的樂觀敏銳深得我心，身爲獨生公主對人赤忱而不驕恣，她的秉性善良更是宮闈中少見，我愛她，勝過任何人。」保羅堅定地說。

　　她若有所思地走向案邊，捧起一只掌心大的權球，鑲嵌著滿天星般的鑽石，看似一隻放置在書房内的小鎮紙，卻與皇冠、王杖一般，卻代表著無上王權。她沉吟半晌，突然轉身朝向保羅，鎮靜地問︰「你可讓她明白了鑽石的意涵？」

　　「母親，她才十二歲。」他辯解著。

「正因她才十二歲，便當不了你的皇后，太年輕了如何誕育皇位繼承人？」凱薩琳斬釘截鐵地說。

　　「我願意等！」保羅衝口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