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︰鑽石之一

 

殿內弦樂細音，弦弦挑撥，絲絲入扣。兩側立著身穿淡栗色外衣、頭帶假髮、腳穿高跟鞋的侍者，清明澄亮的水晶燈飾，映著滿室澄黃的金箔雕飾，一派奢靡氣象。

　　衆人靜候女皇現身。

　　幾個女官持著羽扇障面，交頭接耳，竊竊私語。莎莎眨著眼對著她的哥哥示意，扮了一個鬼臉，便側頭去跟她的父親奧拉洛夫公爵説話。先前在衣帽間的情景尚盤桓在蘇菲腦際，保羅並未入内，女皇還未現身，一室虛浮著躁動的氣氛，讓她感到不安。

　　殿外忽有人高唱一聲︰「Imperatritsa！」 [1]

　　衆人皆起身，依宮禮鞠躬，女皇身著一色紅寶石紅的錦緞提金花宮裝，由保羅執手入内，以極盡雍容的身姿在主位上落座，保羅走到長桌另一端，與他母親相對而坐。

　　她微笑頷首，說：「都坐下吧！」

　　待衆人皆落座，女皇便命人開席，忽而會心一笑輕點著頭，看著蘇菲，向她招招手，示意坐到她身邊。不一會兒僕人們在女皇身旁騰出一個空位，她應了一聲，便走去坐在女皇身旁，待坐定，她才留意到坐在她身邊的人竟是亞瑟。

　　宮女迅速將菜品佳餚擺上時，衆人似乎並不急著品嘗，蘇菲事先已吃飽了，所有的心思都還遊蕩在適才的情境之中，食不遑味。切開盤中腌漬酸牛肉時，眼盯著肉塊，憂心他是否因維護她而受到女皇斥責。

　　蘇菲垂頭盯著描金鏤花瓷盤，細看盤緣鏤空的工藝，極不安。

　　論年紀，論身份，無論皇儲對女皇説了什麽，這等事態都不該輪到她來操心。

　　就在各人心思蔓延盤桓無處時，宮門處的忽有人入內通稟：「陛下，潘寧大臣在宮外候著了。」

　　女皇的一舉一動無不牽扯著衆人的心思，蘇菲理理旋繞於她手臂腰間的粉金披帛，座上的公主王子都有些忐忑，索菲婭與幾個女官立於女皇身後，神色卻是一副瞭然之態。

　　她頷首說：「只是家宴無需繁文縟節，就請他入内吧！」

　　蘇菲因坐在女皇下手，臨殿門處不遠，恰能看見幾個僕役收了傘，潘寧立在殿門收整衣衫，一個雜役正彎腰替他抹淨皮靴上的水漬，走入殿內時，恰與蘇菲的目光相撞，微微笑著向她揮手示意。

　　蘇菲心下怦然，感知到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了。

　　女皇神色微一揚，說：「潘寧大人，請坐吧！」旋即嘴角彎起一抹明媚的笑意，吩咐侍者斟上香檳酒。

　　蘇菲依稀聽著潘寧向女皇稟告一件要事，彷彿内閣正在商討著皇儲的婚事，已有幾個具體的人選，一番閑話家常卻事關軍國大事。俄羅斯與日耳曼各邦國向來有通婚的傳統，而法國波旁王朝歷來與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聯姻，以目前的局勢，與法國達成聯姻結盟的希望渺茫。

　　皇儲即將迎娶一個日耳曼公主。

　　他邊說，邊舉杯晃了晃，香檳酒吐著氣泡。
　　
　　誰人都曉得，潘寧與腓特烈大帝私交甚篤。

　　自伊莉莎白女皇以來，俄羅斯與普魯士的關係亦敵亦友，現今普魯士王室中並無適齡的公主可以出嫁，日耳曼各邦向來以普魯士馬首是瞻，對潘寧而言，是最佳的聯姻盟國。他列出幾個適合的待嫁公主作爲人選，並遣使照會這些邦國，這些國家近期便會遣使送來待嫁公主的畫像，届時皇儲便可以自己挑選。

　　凱薩琳便是出身日耳曼的公主，日耳曼貴族間盤根錯節的姻親關係，她自是一清二楚，與一個日耳曼小邦聯姻，等同於與所有的日耳曼邦國聯姻。

　　待潘寧大人稟告完畢之後，王子公主們便私下議論紛紛。

　　身爲外人的蘇菲，閑閑地切開一塊覆盆子蛋糕，眼角掃了一下保羅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坐在右手邊的娜娜交換言語，表情肅然，一時讀不出什麽訊息。

[1]Imperatritsa︰女皇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