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提琴之二

橘樹宮的中國宮

　　雪後的橘樹宮，巍巍綽綽，籠罩在煙雪清光裏，有種孤清。

　　苑上僕役，默無聲息地清掃蜿蜒於花徑上的積雪。

　　蘇菲雙足才點地，便覺一陣寒意襲來，呵氣成霜，將雙手插進紫貂袖籠暖一暖，抬眼望向巍巍殿宇。

　　四境寂靜無聲。

　　與保羅携手拾階而上，悄聲泅入粉紅俏麗的大殿時，相繼有一聲聲悠遠聲響，由遠而近，打破深殿空寂，聽來竟是宮門都在這死寂的空氣中，一道道次第開啟了。

　　一聲，比一聲更近。

　　第一道陽光直射宮闈最濃最深寒之處，那沉睡多年的重重宮闕，轉瞬被悠長沉重的門聲穿透驚醒，塵封多年的光與影驟然開始移動，在無人留意僻靜處、角落房裏流連著，仿若拂曉逼退夜幕，昭昭揭露藏匿於帷幕深幽處的秘密。

　　蘇菲環視著偌大的大廳，四壁漆著富有女性嫵媚的粉色，以細緻蜿蜒的金線勾勒著曼妙的線條，為色調柔和的壁畫做委婉的襯托，這間大廳讓橘樹宮看起來絲毫不像是皇儲的宮殿，倒像是公主的閨房。

　　保羅的父皇在此地渡過了大半生，蘇菲未曾想過，他日常起居的地方竟是如此柔媚旖旎。

　　而當時的女主便是現今全歐洲最顯赫的女人——凱薩琳。

　　她的婚姻，她的生活，她蓬勃的内心世界，是否也如同這座宮殿蘊涵著一種溫柔？

　　忽地，紛沓而至的足音由遠而近窸窸窣窣地湧了進來，幾名值守的宮女雜役從殿外飛奔入内，步子踉蹌，倉促間連行禮都顧不得了。

　　隨侍的席可見衆人亂成一團，便冷冷出言，「你們慌張什麽，快為公主拿暖爐、遞熱水袋、羊毛毯、備點心、煮一壺熱熱的土耳其茶⋯⋯」她一面指使著衆人，一面跟著出去張羅了。

　　接著，保羅細細盤問當值的管事，管事今晨已經接到先行人馬的命令，皇儲與公主駕臨橘樹宮，絕不張揚、不動聲色、一切暗中進行，遂以最簡捷的方式理出幾處地方。保羅聽了，便讓管理領路，與蘇菲來到了彼得當年日常起居的宮室，便示意留宿於此。

　　待各廳壁爐升起爐火、遞上茶點時，保羅揮去了一衆隨侍的宮女，蘇菲也支走了艾莉莎，讓她跟著下去打點膳食、寢具與行李。

　　保羅輕挪脚步，盡量輕慢，偌大的宮殿因多年來無人居住而閑置，稍微有動靜便會發生巨大回響。他四處翻看著，苦苦尋不著那一封信，格里曾經提起彼得臨終前寫了一封信。

　　她任憑保羅忙乎，自己則捧著一盞茶，摟著一床羊毛毯，斜倚長榻，支頤凝思，熱茶去了一身破雪而來的寒意。

　　經過一番思量與推敲，便説︰「按理，格里兄弟要你父皇簽字的不過是一紙退位詔書，而格里口中説的那封信，聽起來倒像是你父皇臨終前寫給你母皇的遺書，既是與妻訣別書，爲何他們未將信交到你母皇手上？卻説是藏在這橘樹宮中？你有沒有想過，極有可能是你父皇在他們監視之下，被迫簽詔書、寫遺書。而遺書卻被你父皇趁機藏起來了，至於他爲何要藏起來？無非是想告訴後人一項秘密，不讓格里兄弟滅跡。」

　　「是誰殺害他的秘密！」保羅一面應著，一面忙著翻箱倒櫃，抽屜、櫥櫃、書架⋯⋯四處皆一一細看。

　　「一個統治者臨終時，最放不下心的便是繼位者。莫非那是一封寫給你的信？」蘇菲恍然大悟，失聲驚呼而出。

　　格里有意誤導保羅。

　　她猛然抬首時，不經意瞥見角落案上擺著一把提琴，不由得起身向前拿起提琴審視︰象牙弦枕、琴頭頸後有火漆印、琴頭漩渦處有油漆的凝結塊、從音孔可見琴内標識著一個十字、IHS、1742⋯⋯

　　卻只有三根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