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終章 歸宿之一


橘樹宮的湖畔

  驟雨初歇,寒意襲人,蘇菲走出殿門時,不覺枯木皆已抽著油綠新芽,水仙展露了頭角,園裏儘是綠意盎然,漫漫凜冬已去,想必冬宮前的涅瓦河,已是冰雪消融,淙淙一江春水,浩浩萬頃波濤。

  正注視著殿前廊柱大理石雕像殘留的雪痕,想著是去依依那處看看,還是去找莎莎姐妹閑話,正躊躇未決時,獨自轉個身,身後已悄然立了一個人影,「要上哪兒?」

  她擡眸回看,才發覺瑟秋立於廊下,「你正要前去冬宮?」他似是心情極好,微微含笑說:「剛從宮裏回來,正四處找妳⋯⋯」她憂心忡忡地看著他,他眼底淨是喜色,不等她啓齒,便説︰「是捷報。」

  蘇菲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地,心裏暖了幾分,便不自主地往園子裏挪了幾步,有些話深怕被莎莎姐妹倆聽見,還是避著點才是好,否則又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。

  彼時,保羅的一衆弟妹都已遷入橘樹宮,女皇原本的用意是要讓這幾位嬌生慣養的公主遠離冬宮,遠離你死我活的殺戮戰場,但情勢逼人,格里的子女與普譚金的子女根本無法和睦相處,終日是口角無盡、齟齬無休,尤其這三位金貴的公主,素日已是不合,如今更是形同水火,蘇菲不時居中斡旋,吃力不討好,反成了衆矢之的。

  瑟秋深知她做人的難處,遂輕點頭道:「不如去湖畔,落雨春寒,娜娜與莎莎這會兒應該不會去那兒吹冷風。」

  雲破金光灑落樹梢頭,她一面走著,一面抬頭去看高枝上還掛著雪,只聽他娓娓道來,「保羅率領日耳曼軍團與我父親裏應外合,成功地牽制住了禁衛軍,五日前已進駐了冬宮,這回格里可是真的是神志不清了。我還聽説啊!原本兩方對陣相持不下多時,幸虧綠蒂説服了畢德,主動與保羅議和。格里一氣之下,頭疼欲裂,當場昏厥了過去,醒來之後,意識就大不如從前了,據説是得了失憶症。[1]

  母皇看在亞瑟的份上,赦免了他,再次讓他告老回到加契納宮休養,美其名為休養,實則軟禁,邊境各地的兵權也已順利交接⋯⋯」

  蘇菲聞言心下瞭然,瑟秋他父親已經順利掌控了黑海岸的兵權,權傾一時的奧拉洛夫一族,已經被一個出身微寒的軍人所取代。

  「那麽,畢德⋯⋯」她極爲掛念綠蒂一家,格里有亞瑟護著,而畢德難免淪爲他們的代罪羔羊。

  她憂心悄悄地望向他,而那深笑竟是暖融融的,不等她說完,又笑吟吟地添了一句,「被放逐了,不久之後就要帶著綠蒂離開聖彼得堡了。」

  保羅終究信守承諾,沒有殺鷄儆猴,留下畢德一條性命。

  瑟秋說到此處,蘇菲不禁偷看了他一眼,卻正巧撞上他的目光。那眼中盛著滿滿的調侃之意,像是說著她心上懸念著的一件事,竟讓她感到有些窘迫,便悶聲不吭,信步無言直走到湖畔。

  他似乎是見風越發大了,拉著她往湖邊的暖閣走去,這時他才說︰「我父親已經向母皇開口了,她已答應將妳許配給我,不日便要遣使前往波蘭知會你父王,從今往後妳我算是未婚夫婦了,現就只待我成年了。」

  然而瑟秋長她一歲,難道她與保羅就剩兩年的時間了?蘇菲一陣揪心,到頭來保羅還是得迎娶黑森公主,她還是得嫁他弟弟,不禁怫然,「瑟秋!你大可不必爲了我而這麽做。」

  他停下脚步,輕握住她的手:「蘇菲,我只是一介平民的私生子,娶公主爲妻,算起來並不吃虧。」她未料他竟是如此回答,不禁瞪了他一眼,故意冷下臉道:「是啊,聯姻原本只求利益相合,不問兩情相悅,我讓你換來一個貴族的身份,的確不必因此而深感愧疚。」

  他卻嬉皮笑臉地說,「是的!公主!本爵無以為報,怕一輩子也還不起了。」

  一聲「本爵」,就知道他們父子皆已被封爵了。


[1] ​ 根據史料記載的症狀來判斷,格里得的似乎今天所謂的阿茲海默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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