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繾綣之一



冬宮皇后套房

  蘇菲裹著一襲流嵐色繡白花寢衣,斜倚床榻上,臉朝内,淚潸潸,垂淚不語。保羅束手無策地手撐肘支頤,側躺在床上勸了半天。

  她未曾受到如此的羞辱,而當下的情景,只能忍氣吞聲,盡速身退。而那個該死的格里竟如此輕易逃過一劫,叫她如能嚥下這口氣。

  他望著她冷漠的背脊,伸手搖一搖她,「還難過麼?」她依舊不應不理,一味地啜泣。

  她一面哭,一面回頭默想著事情發生的經過︰

  普譚金父子現在正得勢,蘇菲則是女皇身邊最受寵的仕女,出身無權無勢平民階級的普譚金,應該不會為了除掉格里而毀了她這枚棋,照理説他不會讓她身涉如此險境,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。

  在尼古拉大殿裏,瑟秋曾經出言警告過她,設法阻止她入内。莫非他們原本是安排保羅去撞見那對偷情的男女,卻因她不慎撞上瑟秋手中紅酒,而意外地陷入棋局裏?

  保羅不但在那一刻及時闖入,手上還帶把槍。

  保羅與格里之流完全不同,並非軍人,並無隨身佩戴武器的習慣。當時的窘況,他怎能恰到好處地闖進來,又怎會如此凑巧?

  這一切都那麽地不合理,定是有人在背後操弄。

  蘇菲淨顧著哭泣,無論保羅怎麽勸,都阻止不了如針的眼淚,縫補不了破碎的心,只好無奈地拿起一本書,不再說話,淨翻著書頁,靜坐在卧榻上,無言陪在她身側。

 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,他淡定地翻著手上的書,才聽她從帳内幽幽地嘆了口氣,「一切不怪你。」

  這時保羅才從她的語意聽出,她傷心難過的,不只是為了格里這一樁事。

  便問︰「妳不難過了?」

  她壓抑著内心的悲傷,漠然地說︰「怎麽會不難過?就這麽巧,所有的傷心事全都擠在一夕之間發生了。」

  果不其然,她是爲了另一樁事傷心,今夏他就要大婚了,而新娘卻不是她波蘭公主,而是個素未謀面的黑森公主。

  他丟開手上的書,俯下身子,用手擦拭她臉上的淚水,「他們縱再怎麽算計,也不該傷害到妳的。」

  她這才抬起淚眼望著他,「他們怎麼是要傷我?針對的人應該是你吧!」

  他苦笑著說:「我若不及時闖進去,妳怕是早已遭到⋯⋯」那麽扎心刺耳的話,他終究是説不出口,只好往肚裏吞。

  三年前一場防疫隔離,兩人被鎖在一室、一同渡過整整一個月,幸好蘇菲當時年紀尚小,否則孤男寡女相處一室,這三年多來,孩子也該有兩個了⋯⋯

  事後,衆人回轉冬宮後,凱瑟琳便將蘇菲安置在自己的宮殿之内,似乎已是默許了兩人的關係,亦知保羅經常留宿於蘇菲的寢殿,遂漸起了成全兩人的心思。但她心中還是存有另一番打算,希望迎娶蘇菲之人,是個讓她安插在波蘭的國王人選,正如當初的波王史丹。暗自心期,保羅大婚之後,青梅竹馬的情感終會逐漸淡去。

  她曾經細細觀察兩人在一起的情狀,保羅雖然對蘇菲關懷備至,情狀親密,但兩人似乎有著非比尋常的男女關係。當保羅為蘇菲戴上鑽石時,曾對母親說,他會等待她長大,如今她已然長成為一個嫵媚懷柔的少女,身姿窈窕誘人,只要是男人都會受到吸引。

  然而,蘇菲的舉手投足,透露一項秘密,原本落落大方的她,年紀越長,卻越是含羞帶怯。三年了,在衆人面前保羅面對蘇菲還是經常臉紅耳熱,宛若初遇,照理説,一個男人頻繁接近過一個女人之後,生理的反應應該不再如此敏感。

  於是,每當保羅留宿於蘇菲寢宮時,她便在蘇菲臥室的隔牆暗室,置下了「耳報神」,他們的一舉一動,都能被觀察與被記錄下來。

  卻,從未有「動靜」來報。

  難不成,三年來,這丫頭至今還守身如玉?

  這讓她想起當年她與彼得婚後同寢的情況,不免要為自己的兒子擔心了,保羅會不會得了與彼得一樣的症狀?[1]

  不然就是保羅極愛蘇菲,一心一意只等著她長大。


[1] ​ 傳聞彼得三世得了陽痿之症,因此女皇伊莉莎白一世爲了皇位繼承人安排謝裘(Sergei Saltykov)去引誘凱薩琳,凱薩琳因而受孕,生下了保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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