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橘園之一

籠罩在雪中的橘園

　　經歷一場不小的驚嚇，爲了撫平蘇菲的情緒，保羅夜夜留宿蘇菲寢宮中。

　　而這場春雪卻連日不去，保羅遂命人在花廳裏備下了下午茶，想陪著她看這場難得一見的春雪。

　　花廳是一棟嵌滿玻璃的建築，有著通透明亮的玻璃屋頂與玻璃牆，綠色藤蔓爬滿白色拱形屋頂，是皇宮裏專門用來培育花草的溫室，一年四季花朵盛開，在寒冷的季節中可以長出橘子，遂稱橘園。

　　由於橘園的光線充沛，雪日時特別溫暖，也是個用來取陽賞雪、招待賓客、休憩閒話的好地方，因此裏面的佈置特別精巧別緻。

　　陽光穿透玻璃、傾注於綠叢裏，室内花木扶疏，時聞山泉淙淙，似有黃鶯在林間輕啼，幾隻鳳蝶偶爾翩然飛過，像個別有洞天的綠色世界。整室遍植綠色植物，釋放著清淨的空氣，地上鋪著細緻柔軟的淺草，涓涓清流蜿蜒其間，源源噴泉湧現於中，清澈沁心，是個既光亮清透又僻靜隱秘的地方。

　　這像是個窮極人力將大自然縮小成巴掌大小的小世界，强行將大自然罩在一個大玻璃鐘罩裏，是個與世隔絕的空間，遠離塵囂的別界。

　　蘇菲穿著一身緋色曳地長衣，拖尾裙裾鑲滾著染紅兔毛，裸足踩著細草，紅紗簌簌掠過彎彎曲曲的密徑，穿花拂柳來到了一排玻璃窗前。

　　紅色地毯上擺設了一組香檳色織金提花沙發，像是在原始叢林中橫空而出、不著痕跡地幻化了一處精雕細琢的宮廷沙龍。

　　沙發搭配了幾件精巧的桃花心木家俱，高脚茶几上放置著幾隻高脚杯和一瓶葡萄酒，沙發前的矮茶几上置放著一只晶透的水晶缸，水缸裏插著一叢叢淡紫、粉白與深紅的牡丹，欺香吐芬，幽幽傳來一股淡雅的芳香。

　　花瓶旁佈著一盤草莓蛋糕、盛著精緻點心的三層塔形瓷盤、一組青瓷鏤花的茶具⋯⋯可見宮人早已擺設好了下午茶。

　　她怔然注視著那一枝枝紅得發紫、紫得發黑的牡丹，不覺顔色妖艷。便想起去年橘園培育出罕見的黑玫瑰，女皇遂大宴賓客在橘園賞花，那盛大的排場可真是空前呢，那時保羅便允諾她爲她種出黑牡丹。

　　黑牡丹讓她見到了他的情意。

　　不需要盛大排場，只想兩人共賞。

　　橘園十分陽暖，便解下罩在長衣上的雪貂染紅的袍帔，順手置於長榻上。

　　隨之，默然走到窗邊，連夜來密密地下了一場春雪，晨起時驟然雪霽天晴，窗外景物卻幻術般地改變了顔色，大地訇然覆上一層厚厚的白毯。遠方彌漫著一片煙雪，所有的枯木枯枝全幻變為白玉雕琢而成的藝術品，宛如幻境。

　　玉樹堆雪，陽光在半透明的枝椏間絲絲流溢著，彷彿有無數的冰凌花在枝椏間綻放，晶瑩剔透，美得令人不忍移目。

　　蘇菲正全心沉醉春雪中，不意，從綠叢中冒出一隻灰藍色波斯貓，親昵地在她脚邊摩蹭著，這便是保羅為她豢養的寵物藍絲絨。

　　此時她才回過神，意識到自己身置於白雪中的綠蔭裏，周遭的花草像是以冰天雪地雕琢而出的盎然綠意。她慵懶地抱起藍絲絨，揉著貓兒的頸子，心緒如潮地看著窗外的雪景。

　　命運之手竟是如此蠻橫。

　　保羅身爲儲君，先國家再是個人，再多的深愛，都敵不過皇權的恣意專擅。原來她與他的種種深情，都可以被宿命阻隔，他倆終究無法走在一起。

　　不知什麽時候，踏雪歸來的保羅身穿一襲玄色貂皮大氅，已悄然走到她身邊，撫弄著她懷裏的貓兒。

　　她驀然抬眸，耳垂上的紅寶石明滅爍爍，緋色風毛映著一張明媚的臉龐，似乎在逼問著︰皇妃的人選已定，他還能給予她什麽樣的承諾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