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瑟秋之二


橘園


  好不容易送走了保羅,不消片刻外頭便來了宮人,又是遞冰敷的,又是添火盆的,又是上茶點的,侍候更衣、噓寒問暖、無微不至,原只不過是個不足掛齒的小燙傷,卻弄得人仰馬翻。

  足見保羅什麽都設想周全了。

  蘇菲從隱匿處的一扇金色繡花屏風後,轉出一身雪白透黃、春意盎然的紗裙,讓瑟秋眼前一亮。

  旋即吩咐更衣侍女前往她的寢宮,尋找她的貼身侍女席可,並傳話給她,如若公主晚歸,要她切莫焦急。吩咐的話,句句都極輕極精簡,亞瑟卻聽得極清楚,看樣子她倒是嚴陣以待,知道今日與往常不同,接下來在橘園勢必有耽擱。

  蘇菲依依落座,手捏著冰敷袋,無奈地看他,「其實也沒傷到什麽,怕是勞師動衆了,這事傳到陛下耳朵,就不好了。」

  他若有所思地起身走到窗前看雪景,晴雪讓他的眸子頓時晶亮了起來,卻瞬即黯淡了下來,卻嘆道︰「皇儲的話就是王命,那些人怎敢不來。」語義中似乎藏有三分傷感。

  蘇菲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杯熱茶,輕啜了幾口,咯咯輕笑了一陣,道:「瑟秋,你今個兒是怎麽了?一點都不像那個心胸開闊的瑟秋,是心裏藏著什麽話要對我説麽?還大費周折去支開保羅。」

  「蘇菲!妳這個鬼靈精,什麽都瞞不過妳這雙眼睛。」他轉身回望了她一眼。

  她亦向他睨了一眼,語氣調侃,「怎麽,有急事找我商量,卻恰巧碰到保羅也在這兒,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不想當著他的面開口呀?」

  待蘇菲為他在盤裏添上一塊慕斯蛋糕時,自顧坐下吃了幾口,才意態閒閒地道:「我發誓,母皇真的是有緊急要事找保羅説話,不是我使詐支開他的。只不過嘛⋯⋯有些話,確實不能在他面前說,妳猜猜是什麽?」

  她不禁低聲一笑,「是格里被你們整倒了?」

  卻見他笑意濃得化不開,這笑意中似乎還藏著別的什麼,只聽他道︰「格里幾個心腹都下獄了,我還聽説自從那一夜之後,他的精神意識行止變得乖戾異常,老是疑神疑鬼的,母皇遂命他回加契納宮療養了。」

  蘇菲深知亞瑟行事不羈,與他兩位兄長大不相同,保羅多愁敏感,亞瑟寡言沉穩,而瑟秋的性子卻是直來直往的率真,索性也不追問究底,只是悠哉地端起茶潤了潤喉,待他自個兒全盤托出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才清了清嗓子、擺個架子,道:「看來我們蘇菲公主對那人似乎不大上心,我也就不必在這兒自討沒趣了,早早喝完早早告退。」他邊說著,邊拿起餐巾拭著嘴角,一副要拂袖而去的樣子。

  蘇菲不禁伸手拉住他,卻猛地猜到了什麼,盯著他,道:「亞瑟也跟著他父親離開了?」

  瑟秋微合眸,佯裝做細細思量狀,並不理會她。她見他如此賣關子,心裏不禁急得火冒三丈,「你喝完趕走人吧!我不猜了。」

  「蘇菲!妳對心上人總是表現出一副婉轉溫柔、楚楚動人的姿態,對我總是擺出一副窮凶惡極的晚娘臉孔,無妨無妨,不説也罷!反正都是註定的事情,妳將來不要怪我事先沒跟妳把話説清楚嘍!」

  他還是繼續賣他的關子,她氣得不理會他,只拿眼狠狠瞪著他。

  他又清了清嗓子,裝模作樣地問:「公主此時又想問何事呀?」

  他這麽一說,她更確實了心中的猜想,也顧不得其它,便直搗黃龍問出了最關鍵的環節——她的婚配。

  便認真地問:「陛下不把我嫁給亞瑟啦?」既然能跟瑟秋說得如此坦然,她心中已料到了女皇已然佈下新的藍圖,差來最得寵的兒子來告訴她這件事情。

  只是不知下一步,女皇會將她許給誰?

  瑟秋痛快點頭,「嘿嘿!父子倆都被趕回加契納老家了,亞瑟若能保得住那份家業,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,還妄想娶妳爲妻⋯⋯」

  奧拉洛夫一族今天會被普譚金父子聯合索菲婭齊力扳倒,原本是意料中的事情,格里一倒臺,蘇菲這一枚金貴的棋子、波蘭皇冠上的寶石自然不能再給奧拉洛夫一族了。

  套在她身上整整三年的枷鎖,三年來那個捆綁著她的、無形似有形的貞操帶,似有若無,全憑女皇輕描淡寫的一句話。

  這三年來,女皇雖然數次再度提及與亞瑟的婚配,卻遲遲未使出鐵腕手段來拆散保羅與蘇菲這對情侶,未來皇后還是她説了才算數,他倆再相愛,對於時局影響不大。更何況,她還有另一重心思,非但不願還政於保羅,又需要奧拉洛夫一家為她效命,以一個女孩拴住兩個兒子的心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
  凱薩琳才是得利的漁翁。

  世上再沒有一個母親比她更心狠手辣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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