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調兵之四

　　回首來時路，此處只是一方僻靜的院落，雪落禿木，林間幽沉沉浮動著白煙，枯木寂寥，其意蕭條。這支日耳曼軍隊追隨他們的大公來到雪國俄羅斯，經年累月駐扎此地，大公早已薨逝，而他們依舊滯留未返，無以爲家，無限淒涼。

　　驟然落地長窗開啓，老將軍朝外頭跨出了幾步，兩人不覺跟上。

　　頓時一束陽光灑落，藉著天光蘇菲才看清老將軍猛然地將手中的馬鞭指向前方，過不了多時，便聽見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悶雷似的轟隆巨響，一時天搖地動，不知是春雷驚蟄，還是天崩地裂，那沉沉的聲音又悶又響。

　　她突然感到驚悸，也不是害怕得不到這支軍隊的援助，而是惶然不知道應該害怕什麼。那似春雷聲音越來越響，越來越響，又過了片刻，她才聽出那不是雷聲，而是馬蹄聲，從四面八方湧入的馬蹄聲，轟轟烈烈彷彿鋪天蓋地，朝著這方院落席捲而來。

　　一衆人肅然摒息，門窗吱吱，擋不住外邊震撼，案上的杯子嘎嘎作響，連屋子都在微微晃動，耳中只聞這蹄聲無窮無盡浪潮般湧過來，瞬息間似有千軍萬馬齊聚，像是漫天席捲而來的暴風雪，天地間的生靈萬物都逃不過它的襲擊，全被這馬蹄聲淹沒其中。

　　保羅立在那裡一動也未動，那轟轟烈烈的聲音忽地戛然而止，過了良久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，那人足下的馬靴鏗鏘有聲，快步走到將軍面前，沉著臉朗聲稟報著，「所有的兵馬已經召集點數完畢，靜候將軍指示！」

　　兩人未來得及思考反應，對方在頃刻中已點兵就緒，帥旗所指，便是去路。

　　保羅忽然伸手握住蘇菲的手，他的掌心燥熱，她卻感到異常鎮定，只因為他就在她身邊，再危險又如何？只不過是一死罷了，何懼之有？她頓然心生視死如歸的豪氣。但他的目光炯炯卻對著立於面前的將軍，堅決道︰「懇請將軍派人護送公主回橘樹宮！」

　　蘇菲卻任性地說︰「我不回去，就算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。」

　　瞬間，他心裏十分清楚，園外有著千萬兵馬正等候他的指令，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。此番興兵起事，圖謀全勝，戰場上只看誰迅捷、誰狠辣、誰不畏死，誰不是抱著視死如歸而上陣，心中再怎麽不捨也不敢貿然讓她隨行。

　　根據情報，大公即將迎娶的是黑森公主，老將軍對波蘭公主的事情也略有耳聞，知道他們是一對傾心相愛的戀人，對公主犯險前來的勇略很是欽佩，無奈軍令如山，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。

　　便淡定地說︰「日耳曼軍團軍紀嚴明，女子一概不能隨軍前行。」

　　當下招手示意，他身側的侍從官立即向前請公主跟隨他的步伐。

　　她眼眶噙著淚液，兩行如珠的眼淚緩緩流下，他無言注視著她一雙汪汪淚眼，四目交纏，一瞬卻似一生那麽長，眼裡淨是不捨與憐惜，他曾經答應她今生今世不離不棄，如今前路是生是死，明暗未定。

　　最後，他拉住她的手，只溫聲地對她說一句︰「在橘樹宮安心等我歸來！」

　　她流淚不止，不能自已！身爲儲君，先國家，再個人，這是她自幼父王給的教誨，此刻她必須交出手裏的這個男人。

　　終於，她放開他的手，頹然轉身離去。

　　他凝然不動地望著她曼妙的背影，三角帽下垂著一撮馬尾，腦中飛快掠過那一個畫面，不久之前她手中還把玩著一頂假髮。

　　他猝然閉眼，亦不想這一別成爲永訣，低聲道︰「蘇菲！我會平安歸來，不是捨不得死，而是捨不得妳。」

　　☸敬請期待明後兩日精彩的最終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