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終章 歸宿之二

　　不久，冬宮果真來了旨意。

　　與瑟秋的婚事雖是保羅與普譚金利益交換得來的避風港，畢竟蘇菲與瑟秋有著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誼，這讓她深感内疚。

　　保羅安排她嫁給他的親弟弟，無非是想讓她留在冬宮，否則女皇必定將她遠嫁他國與其他的王室聯姻，保羅也是出於無奈才出此下策。而瑟秋其實大可不必爲了她，娶個有名無實的人做妻子，眼下他父子是冬宮的紅人，想攀附他們的人比比皆是，他有更多更好的選擇。

　　而他卻滿心遵照皇兄的安排。

　　接到旨意的那一夜，她睡得很不安穩，聽到房裏有著窸窣的脚步聲，在半夢半醒之間掙扎了很久，彷彿看到帷帳外有個模糊的影子，忽近忽遠地飄忽著，勉強睜開眼，驀然見到一雙炯亮的眸子凝視著她。

　　是保羅。

　　她心頭一驚，從沉睡的黑暗中掙脫而出，立刻清醒過來，卻被嚇得心口怦然發疼。他立即攥起她的手，貼上自己胸膛，她的氣息起伏難平。

　　「我本想看看妳就走。」他俯下身，用唇觸輕碰她的唇，「沒想到還是把妳吵醒了。」

　　「你又要走了？」她含糊地問著。

　　他的唇緩緩滑至她修長頸項，吻著纖柔的雪膚，始終沒答話。良久，才低聲道︰「雖説水至清則無魚，格里留下的那筆爛帳，順藤摸瓜，揪出一衆朝臣，餘孽一日不除，我一日不安心。」

　　她緊緊攥住他的衣角，「今夜留下來陪我，好不好？」

　　他疲倦的臉上隱約泛著劫後餘生的微光，輕嘆了口氣，「今夜趕來橘樹宮是為妳帶綠蒂的女兒來著的，畢德被流放到黑海抵禦土耳其人，綠蒂決意追隨他，孩子暫且交予妳撫養。蘇菲！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了。」

　　這時，她聞言一驚，一骨碌地直坐了起來，「那孩子呢？」

　　「都安置妥當了，有兩個保姆看顧著呢！」他替她拂順凌亂的髮絲，每個動作都很慢，也很溫柔，神色卻盡是疲憊與無奈。

　　過了很久，他才語聲低啞地説︰「我在她面前懇求了一天一夜，她還是沒有成全我們。」

　　在夜幕籠罩之下，四境悄無聲息，她始終明白他最初的情意，雖然這一切早已成了定局，但仍覺心中泛著酸楚，不由兩行淚無聲緩落。

　　多少次親昵相依，耳鬢廝磨，並臥纏綿，他們在人前從不避開他人的目光，從來都是光明正大，無非是一個男子單純愛著一個女子的深情。

　　但卻無人祝福這樣的真心。

　　始終只能遙遙相望。

　　此番保羅滿心以爲，以鏟除奧拉洛夫一族這項大功勞，她會成全他們，但黑森公主已在往聖彼得堡的路上了，發出去的箭，已無法收回，她還是應允了普譚金的請求，漠然不動地把蘇菲許給了瑟秋。普譚金，出身寒微，從沙場脫穎而出，一步步憑軍功踏上高位，終成為權傾冬宮的朝臣，最後她要做的只剩下，提高兒子的身份，最迅速便捷的路徑便是——與一個公主聯姻。

　　一步步走來，棋局全都在保羅的掌握之中，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。

　　他卻更加失落了。

　　實在熬不住内心的焦慮與不安，吻著她臉上的淚水，沿著淚痕舔舐著頸脖、鎖骨、更深更深⋯⋯他的眷戀，他的慾望，他的執念，毫無保留地傾注在這一個他愛了多年的女孩，生死都要與她在一起。

　　漫長的纏綿中，他始終喚著蘇菲的名字，一遍又一遍，一次又一次，他的不能與無法，他的渴求與失落，他至尊的身份與將就，都在這一聲聲的呼喚中，得到了救贖。

　　這時她才真正明白，深愛她的男人，給不了她妻子的名份，但給了她最真摯坦白的愛。

　　而這個愛，便是她一生的歸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