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身世之四



  往事隨著琴聲如驚風、如急雨、如雪浪,紛紛灑落人間,那些拾掇不起的恩怨無數隨之散落。他的父皇無辜死於這樣的權力角力之下,一切只因爲她。

  凱薩琳。

  這個生他、育他、教誨他的母親,亦是殺父凶手。即便,她當初無殺他之意,他卻因她而死。

  而身爲兒子的他卻無法恨她。

  而格里這個亂臣賊子,如今讓他找出弑君的罪證,這紙彼得臨終的親筆信,足以證明他的罪行。然而,不等到治他的罪,他就已經急著要造反了,聯合畢德的禁衛軍,1762年的宮變又要重演了。這次要下臺的,不僅是保羅他自己,連同普譚金,另一個異姓兄弟瑟秋,甚至他的母親,都一一要被鏟除。

  禁衛軍隊長畢德早已成了他們的人馬,而普譚金的軍隊遠在十萬八千里的黑海岸,現在能與禁衛軍抗衡的,唯有日耳曼軍團了。

  日耳曼人願意聽令於他嗎?

  聽令於一個俄羅斯皇儲?

  她直望住他,噙一絲陽暖的笑意,他像是夢境裏一抹孤影,若今夜真成永訣,未嚐不是幸事,假如就此沉入無知無覺的黑海之中,不再有黎明,不再有日昇,未嚐不是恩典,至少能與相愛的人廝守到最後一刻。

  當他拉下最後一個音符,餘音裊裊未歇之際,她卻低不可聞的歎道,「不曾想,與你共赴生死。」

  他一怔。

  她唇角掛著嫵媚的溫柔,他低頭望著她靜若朝雲的容顏,外頭白茫茫接天連地的雪,將這座宮殿隔絕於世外,若是他不是俄羅斯皇儲,若她不是波蘭公主,若是能夠就此渡過一生,足以。

  長期的等待,漫長的隱忍,苦淚與熱血,心間滋生出滿是荊棘的藤蔓,將兩人的魂魄與命運緊緊縛纏。即便安度此番的折磨,擁抱荊棘之後,他依然是俄羅斯皇儲,她仍舊是波蘭公主,整個冬宮人的性命都在他們手中,若是不即時阻擋格里,俄羅斯將淌血成河,屍骨遍野。

  時間回溯到三年前的彼時,她與他傾心相愛,走過荊棘,前面有追兵,身後是深谷,箭已離弦,覆水已難收,她與他卻已然到了進退維谷的絕路。

  若是有明天,明天卻無法讓他們相守。

  黎明到來時,他依舊是俄羅斯皇儲,身爲皇儲先是國家,再是個人,他依舊得迎娶黑森公主,然而這世間唯有她——蘇菲,願與他共赴生死。

  在黎明降臨之際,時間多逝去一刻,他便多擁緊她一分,許久一動也不動,她在他懷中疲憊睡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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