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戒指之二




  莎莎的手驟然鬆了開來,扭頭去看立於門口的來人,出聲遏止的人正是保羅。

  他緊抿著唇、神色凝重地走到蘇菲面前,緊盯著他妹妹,道︰「這一切都不干蘇菲的事。」

  莎莎低泣抽噎著,「保羅!你就救救我⋯⋯」才啓齒,便被保羅一聲喝止,「莎莎!我明白妳的來意,先跟著席可去廳裏候著,讓我和蘇菲單獨説幾句話!」

  隨著保羅身後進門的席可與另一個貼身侍女艾莉莎,早警覺地向前攙扶莎莎,兩人又勸又哄,好不容易才把這個女皇最寵愛的公主帶了出去。

  空蕩蕩的寢宮內只剩她與他。

  他離得如此近,卻是那樣地遙遠,瞬間宮中熙熙攘攘的人,紛紛擾擾的事,都變得好陌生——前一刻還與他相擁歡愛,下一刻他便把她許配作他人婦。

  蘇菲雖然親口允諾了這門婚事,但一切只隨天意,不從人願,除了答應瑟秋的求婚之外,並無他法。

  他也看出她眼中的陰鬱與無奈,下意識彎起嘴角對她笑了一笑,執起她柔柔的手,撫摸著她指上那枚戒指,低低地說︰「原諒我!」

  她噙住一眶眼淚,努力克制、不讓眼淚溢出眼眶,「我是自願的。」

  「這枚戒指原本是該我自己親自爲妳戴上的。」他歉然地道。

  她聞言心頭一酸,怎會不清楚他的心有餘而力不足?只平淡地說︰「惟有瑟秋爲我戴上,我才能明白這一切,不是嗎?」

  他急急地辯解,「蘇菲!妳要相信我,這只是權宜之計,無論時局如何流轉變化,我都會拼去一切來保住妳的。」

  她掃了他一眼,笑得蒼白無力,似乎在譏笑他,「拼命有什麽用!你我的命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!」

  他哀嘆了一聲,「蘇菲!妳可知道,我的祖母安娜與伊莉莎白女皇出生時,都還只是個私生女,她們的母親還在作彼得的情婦時從未料到,非但自己日後能戴上皇冠,而且她的子孫延續著羅曼諾夫王朝的血脈。」[1]

  蘇菲聽出保羅話中意涵,驀然想起彼得大帝的前妻,一生在修道院渡過,形同拘禁。心中猛然一驚,不由得出言質問︰「你登基後,該不會想把威娜公主送進修道院吧?」

  他緩緩伸出手臂,輕撫她的臉龐,「蘇菲!等有朝一日我掌了權,我們就能在一起了⋯⋯妳相信我,我們終究會等到那一天的。」

  她聽著心中淒苦,身子僵了一下,想撲進他懷中卻也挪不動腳步,前路像是蒙著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濃霧,是無盡的迷茫,直直向她撲來,她想逃都逃不掉。

  她躲過他灼灼閃爍如星的目光,只幽幽嘆道︰「她再怎麽樣也是一個可憐無辜的女子啊!你我的宿命註定如此,現在説這些又有何用呢?」

  他深知事實勝於雄辯,他必須以事實來證明他對她的愛。即刻將她攬入懷中、蹭著她的鬢邊輕語著,「好好好!不説這些了,等雪融了,我們即刻搬到橘樹宮,縱使無法執手共渡一生,但眼前能在一起多少時日,便是多少時日,妳說好嗎?」

  冰雪聰明如她,只消他一句話,便將一切都想通透了,剎那間抬眸,以充滿瞭然的深情注視著,「你是要帶我遠離這即將來臨的風暴嗎?」

  他亦投以深情,「母皇已經下了口諭,讓我帶著幾個弟弟妹妹離開冬宮,暫居橘樹宮。」

  她不由焦灼地問︰「那麽,莎莎和娜娜也一塊兒去麽?」

  他對格里雖是凶殘無情,但那雙溫潤的眸子卻總是護著他的異姓手足,「不錯!瑟秋與依依也一同前去。」

  一場大風暴即將要橫掃冬宮,首當其衝的便是女皇膝下數名子女,他們分別出於三個不同的父親。女皇身邊的寵男,其勢力消長,此起彼落原是常態,床榻上有人受寵,便有人失寵,然而受寵與失寵之際,最直接影響到卻是其父的子女。

  父親的失勢對天之嬌女莎莎來説,簡直是個晴天霹靂,她此刻無助倉惶的心緒惟有摯友蘇菲能夠撫平。遷往橘樹宮原是保羅的主意,但此時凱薩琳面臨家事國事的兩難,力不從心,對格里的不法不得不嚴懲,但也不願因而傷了女兒們的心,於是馬上接受了保羅的提議。

  更何況還有個最受寵的亞瑟呢!

  亞瑟一直是她心中屬意的皇位繼承人,此番雖只讓他陪著父親回到封邑靜養,但他的錦綉前程卻已遭受到「大勢已去」的宣告,絕無東山再起之望,對一個剛剛成年的青年是多麽殘酷的打擊啊!

  身爲長兄的保羅在此艱難時刻,責無旁貸,代替母親肩負起保護弟妹的責任。


[1] ​ 安娜與伊莉莎白的母親凱薩琳一世原本出身立陶宛農家,在北方大戰中成爲俄軍的俘虜,專爲俄軍將領洗衣服,因天生貌美而被獻給彼得大帝。彼得在第一任皇后未去世前,便與凱薩琳一世正式結婚、立她為皇后,並在他臨終時親自為她加冕成爲俄羅斯的第一位女沙皇,她的女兒安娜延續著羅曼諾夫王朝的血脈直到1917年二月革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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