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提琴之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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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菲輕輕地對著琴身吹了一口氣，吹去一層灰，輕輕撥一撥琴弦，試試音色，極爲清越純粹的音質，琴弦振動之時，像是頃刻間注入了帕格尼尼的生命，扣人心弦、觸及靈魂。
這具有魔力的琴聲讓她憶起當年與保羅相識之初，在琥珀宮裏，晨光透過朝雲色紗簾，紅紗的紋路映在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身上，燈籠袖捲起，側首夾住提琴托腮，端凝的身姿微傾，一脈淡然的姿態，卻拉出曲折緊張、狂肆譫妄的帕格尼尼『隨想曲』。[1]
驚心動魄的一曲，令她畢生難忘。
她仔細審視手上的這把提琴，裏面的簽條標識著IHS的字樣，IHS即爲耶穌希臘文開頭的三字母，耶穌最原先的希臘文寫法為 ΙΗΣΟΥΣ[2]，舉世聞名的義大利製琴師瓜奈利因而被冠上耶穌的名號。蘇菲便據此推斷，這可能是一把價值連城的瓜奈利提琴，通常製琴師會在提琴完成時，會在琴内貼上標簽，標示著師匠姓名與製作年代，透過音孔便能識別。
莫非這把提琴是帕格尼尼那把加農炮︰Il Cannone ?[3]
爲何只有三弦？
提琴換弦原本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，會拉琴就會換弦，既然是一把價值連城的提琴，不知彼得爲何能未及時換好新弦？
再者，提琴手演奏完畢，會立即將提琴歸入琴盒内保存，才是常理，提琴手與提琴，像是相知相惜的知己，彼得卻隨手擱置，任其塵埃掩覆湮滅？更何況這還是一把十分名貴的提琴，照理説彼得在取用時，必定會小心翼翼。
保羅也擁有一把十分珍貴的瓜奈利提琴，一向小心保存，從不輕易示人，只願拉給蘇菲聽，說她才是他的知音，也只有她才能識得琴音。
彼得的輕率讓她產生深刻的疑慮。
然而，一位沙皇擁有一把珍貴的提琴並不稀罕，他本人若也是一個琴藝精湛的提琴手，那可就稀奇了；話説回來，他若是一個精通音律之人，對待提琴的態度便與一般人不同，不該是如此潦草輕率。
不知彼得最後一次用琴時遇上何事，要如此倉促，既未換完琴弦，也未將提琴歸入琴盒之内？
來不及讓他將提琴歸位的，只有危急之時了。
人言父與子一脈相承，既然保羅自幼便拉得一手好琴，而他母親凱瑟琳並不拉琴，若他的稟賦是得自於父親，那麽彼得生前必定也是個演奏技巧高超的提琴手。
便隨口問著，「你父皇也拉小提琴？」
「他生前熱愛三件事情，提琴、練兵與小錫兵，大家都説，我生來就承襲了他的稟賦。」保羅正埋首於書櫃，翻找書信與文件，無心多想，只淡淡地丟下這兩句話。
依慣例，一個統治者身亡時，身後所留下的文書必定存封，保羅要找的東西可能都被人搜走了，難怪他一無斬獲。
「提琴、練兵與小錫兵？」蘇菲低聲重複著，或許找到錫兵，便可以找到重大線索，卻忍不住調侃他，「唉！可惜你都那麽大了，要不然我們倒是可以玩玩小錫兵。」
他並無意說笑，只是不鹹不淡地解釋著，「據説，父皇總是用他的小錫兵做沙盤推演，以此來練兵作戰。」
小錫兵與提琴兩者之間又有什麽關聯性？
這把提琴透露著什麽樣的訊息？
爲何彼得當時未能及時換完琴弦？
而能讓他來不及換完琴弦的，只有危急之事了。
行思至此，她微不可覺地「啊」一聲，莫非彼得正準備拉琴，在換琴弦時，來不及換齊四根琴弦，手中還捻著第四根，就遇害了。
那麽，他正在換琴弦時，很可能正值生命中最後的時刻——推論至此，
她便迫不及待地使勁去打開了琴蓋。[4]
然而這是一把價值連城的提琴，她原不該輕易去挪動琴蓋，琴蓋打開之後，音質可能受到破壞，此時唯有不顧一切了。
琴蓋開啓的那一刻，她驚訝不已，便大呼了一聲，「保羅！你快來瞧瞧這是什麽？」
正在翻箱倒篋的保羅不覺回頭向蘇菲望去。
果不其然，琴身藏有秘密。
[1] 帕格尼尼『隨想曲』即爲︰Caprices No. 24。
[2] IHS有時候代表著 ΙΗΣΟΥΣ ΗΜΕΤΕΡΟΣ ΣΩΤΗΡ（Iesous Hemeteros Soter），三個希臘文字的開頭字母，意指為「耶穌我們的救世主」。或為Jesus Hominum (Hierosolymae) Salvator，三個拉丁字的字母開頭，意指為「耶穌人類的拯救者」。
[3] 帕格尼尼的加農炮（Il Cannone）是全世界最名貴的一把提琴，為瓜奈利（Giuseppe Guarneri Del Gesù）所製造，根據帕格尼尼遺囑，此琴歸贈於故鄉熱那亞，目前保存在熱那亞的市政廳。製琴師瓜奈利在提琴標簽上總是留下十字與IHS，IHS即爲Jesus希臘文 ΙΗΣΟΥΣ 開頭的三個字母，瓜奈利因而被冠上耶穌的名號，Gesù則是義大利文的拼法。而加農炮提琴的標簽上所標識的製造年代是1742。1742十一月彼得三世被立爲俄羅斯皇儲，死於1762的政變，得年34歲，這裏的情節是彼得前往聖彼得堡之前，就已經向瓜奈利訂購了這把提琴，是為虛構。
[4] 現今留存下來的瓜奈利提琴價格非常昂貴，其中名琴Vieuxtemps在拍賣會場上曾以一千八百萬美元成交。蘇菲卻使用蠻力打開琴蓋，這可不只是晴雯撕扇一笑值千金的闊綽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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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Il Cannone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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